腊月二十二,洛阳城飘起了今冬第七场雪。
雪片细密如筛落的盐粒,覆盖了朱雀大街的青石板,也覆盖了袁氏府邸那对铸有“四世三公”铭文的青铜门环。府内暖阁中,地龙烧得正旺,袁隗跪坐于紫檀木案前,手中捧着一卷南阳急报,神色静如深潭。
“南阳事败……”
他轻声道出这四个字时,窗外恰有一枝覆雪的梅枝被积雪压断,发出清脆的断裂声。侍立一旁的谋士许攸身形微震,却见袁隗只是缓缓将竹简卷起,置于案上玉镇之下。
“孙建宇。”袁隗念出这个名字时,眼中竟泛起一丝极淡的欣赏,“年未及冠,便能破我南阳七家联保之局,将铁证直送御前……此子若为我袁氏所用,何愁大事不成?”
许攸躬身道:“明公,现下当务之急,是如何应对此番攻势。廷尉署已收到南阳三十二封密证,涉及盐铁私贩、田亩隐没、僮客逾制等十七条罪状,皆指向袁氏在南阳的产业。”
“慌什么。”袁隗抬手拂去衣袖上并不存在的尘埃。
他今日着玄端深衣,以青绶系玉带,头戴进贤冠,冠下鬓角已染霜色,但那双眼睛却清明如少年,“孙宇要动的是南阳,不是袁氏。他若真有撼动四世三公的魄力,便不会只将这些证据送至廷尉——他这是要与我做交易。”
暖阁内沉香缭绕,铜兽香炉吐着缕缕青烟。
袁隗起身行至窗前,望着庭院中那株被雪压弯的老梅,忽道:“这个人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
“不清楚。”许攸低声道,“他出任南阳太守已有一年有余,却是查不出此人到底是什么身份背景。”
袁隗轻笑:“宦官、外戚、世家……这少年倒是谁也不得罪,谁的门都敢敲。”
许攸恍然:“所以他选择先动南阳世家,而非宦官党羽?”
“聪明。”
袁隗踱步回案前,指尖轻敲那卷竹简,“但他忘了,这洛阳城里,最不能容忍的便是聪明人——尤其是既聪明又不属于任何一方的聪明人。”
夜色渐深时,袁府侧门悄然开启,数辆无标识的轺车碾雪而出,分赴城中各处府邸。
其中一辆驶往永乐宫方向,车上载着三箱金饼、五斛南海珍珠,以及袁隗亲笔写给中常侍赵忠的一封密信。
信上只有一行字:“孙宇可制衡,不可除。然邺城那位……当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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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北宫麒麟殿。
殿内十六盏连枝灯将整个殿堂照得明如白昼,铜鹤香炉中焚烧着御制的苏合香,却掩不住那股自当今天子登基以来便萦绕不散的、混合着檀香与腐朽的气息。
天子斜倚在白玉榻上,身上只随意披着一件玄色绣金蟠龙纹的锦袍,赤足踏在厚厚的西域绒毯上。他手中把玩着一枚羊脂玉环,目光却落在殿中堆积如山的简牍上。
“都看看。”天子的声音带着慵懒,却让殿中四位重臣同时躬身,“冀州各郡县弹劾魏郡太守孙原的奏疏,腊月这二十天里,竟有七十三封。”
太尉袁隗、光禄勋张温、廷尉崔烈、宗正刘虞四人互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震惊。
张温率先出列。这位执掌宫禁守卫的老臣今日着深绛朝服,腰佩金印紫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