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章 庄周梦蝶(2 / 3)

这样一种惊惧与彷徨。只是海氏的“畏”还要极端深刻得多那是从空无一物的梦中醒来,投入到空无一物的现实中去,此时面对无物之物的惊恐,才是畏的真意。真的存在这种畏吗?我不知道。或许我们从梦中惊醒的过程中会有那么一个瞬间,我们尚未睁开眼睛,因此现实世界尚笼罩在空无一物的黑暗中,然而我们的思想却已经从梦境中拔出,连带拔出的还有梦境中的一切印象,只有事后追忆才能捞回一鳞半爪,在那一刻,我们或许能面对那最纯粹的无,然而那也只是极其短暂的一刹那,短到我们根本留不下什么记忆。

海德格尔说,只有在畏的情绪中,人才能真切地意识到“我们都是被抛入这个世界当中的”这个事实。当蝴蝶处于快乐恣意之时,他只知蝴蝶不知庄周。他是蝴蝶,在此之前他不曾是任何东西,仿佛亘古以来他就是蝴蝶一般。当他陷入惊惧彷徨,意识到自己是庄周时,回想起自己曾是蝴蝶,就仿佛从蝴蝶翩然飞舞的翼上坠落,抛入到庄周的躯壳当中。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这样被抛而在世,只不过我们不是从蝴蝶的状态被抛入世界的,我们从无中被抛入世界。被抛者在畏中体会着无,就如庄周在蘧蘧然中回忆着蝴蝶。蝴蝶只知蝴蝶不知庄周,庄周既知庄周亦知蝴蝶。相对于蝴蝶,庄周是一种更特殊的存在。此种特殊的存在,我们可以称之为此在。

让我们回到那个问题蝴蝶和庄周,哪一个才是更本真的存在?我们知道“此在”是海德格尔用来专门代替“人”的一个术语,为的就是剔除过去哲学和科学附加在人身上那些生物学社会学等等属性,仅仅聚焦于人与存在的关系。在海德格尔看来,只有此在能谈得上“本真”和“非本真”,因为只有此在能对存在有所领会,同时也有能力“遗忘”存在。蝴蝶存在,但他的存在只管翩翩起舞,只有变为庄周,他才能对存在发出问难,才能怀疑存在是否是一场梦。假如说庄周的存在是一场梦,那么蝴蝶的存在只能是梦中之梦。虽然都是梦,仍然有层次上的差别。所以我想,不管庄子同不同意,海德格尔最终会选择庄周作为问题的答案。

以上为用海德格尔解读庄子的一点粗浅尝试。长期以来人们从“齐物”的角度出发解读这篇寓言,往往只谈同一不谈差异,显得过于拘泥题目字面意义。这样一来,所谓齐物竟与惠施的合同异别无二致,好像庄子走向了他反对的那一方似的。其实仔细想想,如果大小高下,善恶美丑真的毫无分别,那么鲲鹏和蜩鸠也能等量齐观,井底之蛙和东海巨龟没有差别,无所谓逍遥,也没必要养生,更不用追求大道了。可我们读庄子时,分明感受到作者那种强烈的情感倾向,对扶摇直上几万里的鲲鹏的钦羡,对大道热忱的向往。庄子论齐物,但不拘泥于齐物。道与俗的差别,他比谁分的都清。从道的视角看,鲲鹏与蜩鸠同一,然而这种论证的目的是为了激励鲲鹏向大道奋进,而不是给蜩鸠安于现状的借口。庄子的齐物论具有一种超越性,这是惠施的合同异所没有的。惠施的论辩看似谨严,但正如庄子所说“能服人之口不能服人之心”——甚至惠施本人都没有说服自己,他证明了万物同一,反过来就放弃贫贱生活去追求高官厚禄。普通人也是如此,偶尔也发一些万事皆空,人生如梦的感慨,之后还不是该吃吃该喝喝,该挣钱挣钱。这种琐细的思想,庄子称之为“小知”“小言”,海德格尔称之为“闲谈”。此在沉溺于闲谈,遗忘了存在本身,于是沉沦在非本真的存在中。在对惠施式语言的超越上,庄子和海德格尔可以再次达成共识。

当然,用海德格尔解读庄子,终究还是要回到庄子本身。关于蝴蝶和庄周何者更本真的问题,海德格尔很可能选择后者。那么庄子本人会怎么想呢?我想庄子其实对谁梦到谁的问题并不感兴趣,所谓“本真”在他而言更无从谈起,他所关心的一定是何者更接近大道?海德格尔也许会同情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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